夜风萧瑟凉如水。鲜艳的红袍,雪白的长发,他在黑夜里格格不入。像一个幽灵。砰!骑士首领被血剑斩成两截,轰然倒在戈壁滩,死前的脸色不是恐惧,而是无辜。做错了什么?幽灵开始飘荡,死寂荒原只剩急促的马蹄声,黄金骑士们喘不过气来,紧勒缰绳的手掌都在剧烈颤抖。“疯子离家了。”一阵阴寒的夜风倏然钻入脖颈,落在后面的骑士下意识打了一个寒噤。突然,头颅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,是全部裂开了。“还给我!”顾长安只挥一剑,剑气势不可挡,就像砍翻一排排西瓜一样,浆血爆射飙飞。“快回营地!”前面逃窜的骑士声嘶力竭,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。濒临绝境,人多抱团才能有安全感,正如那匹绑着纛旗的老马,也撒足狂奔向连绵军营。“救命啊!”奔袭了足足两百里,最前头的骑士精疲力尽,终于看到明亮篝火,扯开喉咙求救,声音像一柄利器刺破夜空。后勤军营顿时鼓声大作,蛮国巡视士卒顾不上穿戴甲胃,仓惶跑进烽火台点亮火焰。可一看到远方的场面,他童孔骤缩,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双手狠狠攫取。疯疯癫癫的血色身影悬在空中,一次次挥剑,骑士连人带马断成两半,埋葬在黄沙里。“哪个汉奴敢偷袭,莫想火烧连营?”碧眼虬髯的校尉睡眼惺忪,骂骂咧咧走上烽火台。可一见到血腥的杀戮,他嘴唇颤抖不止:“举……举白旗。”“降?”士卒扭头看他。“不降就死啊!”虬髯校尉四肢僵硬,哭丧着脸。亲眼目睹孤城疯子,那种残忍气息摄人心魄,军营区区八百个人,拿什么阻挡?片刻,一面写有斗大“降”字的大白旗高高挂上了垒营辕门。捡回一命的三十个骑士窜进垒营的瞬间,继续往东方奔逃,他们甚至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千里投毒,但停下来就是死。多么愚蠢才会降白旗?对着疯子投降,你他妈还不如对着一块石头,好歹还有回音。“冷静……冷静!”虬髯校尉立在瞭望台,握住颈间的十字架项链,战战兢兢说道:“上帝作证,咱们没有攻打龟兹城的意图,一点都没有。”轰!遥隔八十丈距离,血色剑网覆盖在垒营降旗,剑气所过之处开始灼烧,几里帐营在惨烈吞噬中瓦解崩溃。“把家还给我,还给我。”顾长安披头散发,他从未有这样憎恨的时刻,斩剑时将大地都撕裂了。“没人抢你的家……”虬髯校尉吓出哭腔,举手时被亲信强行掳走。跟那样的疯子解释什么,逃命啊!平生第一次走出牢笼,天要塌了!“哪个畜生吃饱没事做招惹龟兹城,九族要上绞刑架,艹你老母!”虬髯校尉一边逃一边嘶吼,他感觉疯子比传闻中还要恐怖。一味防守都能一己之力屠杀帝国一万多精锐,那主动进攻呢?要知道防守只局限于一城之地,而进攻则是广阔的万里西域。“你在释放一头地狱魔头!”虬髯校尉回头看了一眼,血色身影疯狂杀人,又到处寻找什么,竟然痛苦蹲在地上。……凌晨三刻。玉门关以西,黄金台上。“冕下,醒醒!”卡尔火急火燎,一只脚甚至都没穿鞋,疯狂摇晃紫色帐前的铃铛。“何事?”蛮帝很快披着祭祀龙袍走出来,没来得及配戴面具,血肉模湖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分外可怖。“疯子出城了!”卡尔递上血迹斑斑的帛书,“西域有漏网之鱼联系上了疯子,他在追杀屠戮帝国儿郎。”粗略浏览了一眼帛书,蛮帝踉跄后退半步,脑中霎时一片空白。他倚靠在门柱,犀利怒吼:“调兵遣将,围剿!”“通知圣人,截杀!”说完一双重童死死盯住他:“卡尔,出城后的疯子实力很弱,不足为惧!”卡尔脸庞抽搐,自欺欺人有意思吗?据急报内容,挣脱牢笼的疯子更加可怕,杀人就像拔草摘花。疯子的实力强弱,完全取决于他的执念程度。“必须一战杀了顾长安,别让他有喘息之机!”蛮帝声色俱厉,眼神却逐渐惘然。失控了。胜券在握的战役突然走向失控的边缘,最最担心的隐患就这样显现。汉奴究竟怎么能说服疯子离家?卡尔在帐外踱来踱去,他认同冕下的旨意,必须稳住大后方的军心。不能混乱啊!顾长安绝非普通修炼者,此人就像滚滚长河,唯有堤坝堵得严丝合缝,但凡有一丝缝隙在渗水。那就全完了!堤坝崩塌,河水汹涌择人而噬。“冕下,那要五万以上的士卒……”卡尔蠕动嘴唇,说出连他自己都不寒而栗的数目。就一个人啊!可帝国精锐都在玉门关战场,镇守大后方的都是乌合之众,说难听点在疯子眼里都是蝼蚁。“不够!”蛮帝眼神狠戾,一拳砸在门柱,歇斯底里道:“十万,二十万,有多少堆多少,随军武者都得参与剿杀,朕要碾碎他的头骨!”“冕下冷静……”卡尔面色苍白,急声道:“中原大军必然会借此机会大举压上,没有顾腚不顾头的道理,决定胜负的关键在玉门关。”“倘若将深渊圣人抽调后方,中原布列百家争鸣阵法怎么破解?”略顿,他竭力平复激荡的情绪,心平气和说:“冕下,五万大军足以,可以多多调遣一些成道者及大宗师。”话音落罢。“深渊两个圣人已经出发。”紫发老怪物不知不觉站在阙台,一张脸阴云密布。你这老东西也开始慌了?蛮帝嗯了一声,脑海浑浑噩噩理不出思绪。“一切尽在掌控之中。”紫发老怪物阔步走来,严肃道:“中原必会趁机进攻正面战场,立刻封锁消息,捂住盖子,万万不可动摇军心。”卡尔闻言头晕目眩。捂盖子,封消息……这一幕似曾相识。兜兜转转,仿佛一切又回到原初。我成了老巫婆月九龄,还是呼延寿?但他知道必须捂盖子,一旦军心不稳,恐慌弥漫,那几乎是致命的!至于疯子,他不信五万大军、无数高阶修炼者的围剿之下,还能活着?“艰难时刻,正是考验冕下的维稳能力,别让帝国失望!”紫发老怪物说完急匆匆离开,一方面要安排大后方,一方面要防御玉门关,事态刻不容缓。蛮帝挥手,接过侍卫递来的黄金面具,戴上后恢复一如既往的沉稳,斩钉截铁道:“疯子,你死定了!”“中原汉奴,别以为一点小伎俩就能撼动天神帝国,痴心妄想!”……玉门关以东。天蒙蒙亮,清晨的新鲜空气吹进帅帐,却吹不散压抑的气氛。偌大的军事会议桌鸦雀无声,数十位高阶将军面色紧绷,几封间谍密信摆在桌上。“大帅,失败了么?”东吴将领看向主位的徐霆。徐霆两夜没睡,深陷的眼窝赤红。“皇族称高忠贯死了,难道没有说服长安?”李德裕表情凝重。高公公同样修炼大唐龙气,他已殒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。而据间谍消息,蛮军这两天相安无事,非但没有人心惶惶,反倒士气更旺。只有一个可能,劝说失败,长安没有离开孤城。“他去了!”陡然,安静的营内传来浑厚的嗓音。正是折兰肃,其霍然起身。“永远不要质疑蛮夷捂盖子的水平。”“此刻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,两军连日僵持,蛮夷突然间士气大振,太反常了!”“没有谁比我更了解蛮国中枢,顾长安绝对杀出孤城,开始掀起大屠杀。”说完坐下,态度坚定。当初为了捂盖子,老巫婆动辄屠杀几十万帝国平民!现在也差不多,靠着赏赐大军掩盖暗流涌动。“出兵!”“命令九圣联合施压,拖住蛮夷深渊老怪物,必要时不惜动用百家争鸣阵法。”沉默寡言的徐霆缓缓开口,随即一脸冷硬:“长安在承受苦难,中原若是错失反攻机会,那……”说着语塞,离开了帅营。众将面面相觑,不懂为何大帅如此确信?高忠贯究竟是怎么欺骗长安……是的,唯有女帝、大帅和执行任务的高忠贯三人知道内幕。折兰肃欲言又止,最终不忍心说出真相。他不知道,但能猜到。欺骗顾长安离家的最佳手段便是——拔旗!那面矗立六十四载不曾易主的旗帜。也是顾长安最深的执念。唯有如此,才能解释为何要派遣擅长身法的高忠贯。说出来太残忍了。他想死的时候,为了这面旗帜,必须在绝望里沉沦。他开始想活了,也是这面旗帜,让他必须为中原而死。……姑墨滩头,烈阳高照,一具具尸体在阳光下暴晒,尸横遍野,鲜血将河水染成猩红。求饶哭嚎声轰然大作,恐惧像瘟疫般蔓延,一些伤残的蛮军都已经吓出癔症,更别说颤抖失禁,黄尿浸身。血人迎着风,低声问了一句:“我的家呢?”他双手如铁钳般掐住蛮卒的脖子,重复呢喃:“家在哪里?”蛮卒窒息颤抖,暴凸的眼珠环顾血腥天地,那是无边炼狱,那是最恶寒的屠宰场。谁偷了他的家,还给他啊!卡察一声,顾长安扭断蛮卒的头颅,脚步凌空虚踩,在空中狼狈滑行,我走了好远好远,怎么都找不到那面旗。“孽畜!”一声雷霆震喝,人身鱼尾的老怪物掠至姑墨山头,二十丈外同样站着一个深渊老怪物。与此同时,上百道身影纷沓而至,以及轰隆隆连绵不绝的蛮卒,数万甲片摩擦声震云霄,还有不断涌来的旗帜。血色身影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。像一株盛开的毁灭之花。“孽畜,你发什么癫!”人身鱼尾毛骨悚然,眼前一幕实在超出他的认知范畴。原以为自己成天躲进长江修行,将双腿炼成鱼尾,就是一头不折不扣的怪物。可见到这个疯子,才明白何谓凶怪,自昨夜凌晨杀到今日午时,足足砍了两千里。圣人顿觉惊悚,更别提五万将卒,光看一眼都不寒而栗。“杀!”人身鱼尾冲天而起,自腰部以下化作鳞片,在阳光照耀中熠熠生辉。另一位圣人不遑多让,平地而起握紧百斤重量的斧头,同时疾向血人。“起剑。”顾长安双眼猩红,血剑悬下刺穿自己的手腕,里面的火种破碎,厌世气机势如蛟蟒蹚河,卷起滔天巨浪。霎时。三千蛮卒身体僵硬,腰间宝剑一齐出鞘,锵锵锵碰撞声中浮上天空。遮天蔽日。剑幕笼罩。连出三千剑,剑光照亮得如同白昼里的流星雨。人身鱼尾回头看一眼,近在迟尺间一个狂暴甩尾,鳞片重重砸在血人胸腹。这是无比惊人的碰撞,便是士卒都能够肉眼可见那道砰然激荡出去的波纹。轰!斧头迎面噼来,磅礴的气机怕是能截断一条巨河,顾长安迎剑格挡,腹部遭受重重一击,身体倒飞几十丈。哐当!三千剑齐齐落下。死三千。人身鱼尾咬碎牙龈,眼睁睁看着三千儿郎殒命,这种杀人速度快到窒息。“杀戮一剑通冥府,如同天上降魔主。”另一位圣人不敢置信,蓦然回头催促其余修炼者:“一起上!”顾长安艰难地站了起来,在虚弱的颤抖中,只有驻剑才能站住。他腾出一只手来,清理自己满是血水的白发,至于内脏碎裂就顾不上了。白发肆意飘拂,也不知是人间的神还是地狱的鬼,并非豪气干云,而是悲凉怆然:“还给我好不好。”顾长安陡腕挥剑,横亘在圣人前路,凄厉的眼神看向人身鱼尾。后者心惊胆跳,片刻后镇定心神,疯子借助国运之剑才能勉强斩杀恶之海棠,威胁不到自己的性命。可瞬间,他童孔地震,鳞片剧烈收缩。这是何等恐怖的一幕?一人。无剑。不,他就是剑!血人凌空斩来,像一柄出鞘的利剑,白发是剑刃,身躯是剑身。诸多修行者脚步停滞,目瞪口呆地看着。动作似剑不足为奇,可浑身都是交织肆掠的剑气,那便成为有史以来最壮观的一幕。人身鱼尾根本避无可避,咬牙不退,毕生圣力聚于双拳,要强硬扛住这一剑。他没有高估自己,只是低估了疯子。当血人以自身斩来,他隐约间明白了,这是疯子的剑,人世间独一份。哪有什么援军,哪有什么剑,以后就是一人一城。不对,是孤独一人。人就是城,幸好是剑斩来,不是城坠来,否则自己扁碎稀巴烂吧?人身鱼尾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,只是后悔不该离开长江,这疯子以身作剑的威力真的恐怖啊。顾长安单手握住头颅,往后一抛,砸得四分五裂。天地间一片死寂,蛮卒大军挺进的速度都凝滞了,高高在上的圣人就那样魂归去兮。斩圣!修行者们胆寒发竖,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,快要跳出嗓子眼了。当初斩杀恶之海棠还要依靠国运之剑,才过去多久,就强得离谱。“擂鼓进军!”剩下的那个圣人顿生兔死狐悲之感,扭头命令大军开拔。“对面是五万汉奴,尔等随我杀奴,为帝国创造无上荣光!”姑墨滩突现荒谬诡异的一幕,数百将领吹起号角,战鼓声隆隆,俨然在面对势均力敌的战场攻坚。士卒们一脸麻木。再怎么欺骗自己,对面也就一个人。真是五万汉奴倒还会兴奋,至少确定长枪可以挑起汉奴头颅,凭首级领取功劳。可孤零零一人,带来的恐惧是前所未有!因为你杀不了他!只会被无情屠戮!但谁也不敢后撤,但凡战场都有督兵队,后退者立斩,做逃兵连累家庭,不如往前冲做帝国烈士。鼓声如惊雷轰鸣不止,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潮卷向河滩。面对暴风骤雨般倾斜而来的箭失,顾长安没有怎么挪移闪避,他也避退不了,只是开始期待世间最美的东西。极致的执念。一场异景悄然而来,天空稀稀疏疏飘落一些雪花,继而是鹅毛大雪。每片雪花都是残忍厌世的气机,其间又裹挟源源不断的厄气,笼罩在五万士卒的头顶。身中百箭的顾长安奄奄一息,可看到大雪的时候又觉得很开心。粗大的长箭几乎箭箭穿透了他单薄精瘦的血躯,黑压压层层兵士涌来,人人浑身颤抖杀声震天。“家呢?”顾长安浑浊散乱的眼光在雪中缓缓挪动着,看到了白皑皑的大雪,看到了声势浩荡的蛮夷大军,看清了伺机而动的修炼者,却看不到那座城。“死也要死在家里。”他捧起一捧雪,将脸埋在雪里。兴许是怕自己脸上的鲜血弄脏雪水,他小心翼翼擦干。然后抓起了那柄血剑,迎着万般武器走进大军丛中。砍瓜切菜,一路喋血。血人身上被砍下一块块肉,可气息非但不颓靡,反倒炽盛狂烈。顾长安浑身已经见到白骨,他又痴又癫地重复杀敌动作,他相信走完这段黑暗路,肯定能看到家园。再忍忍就走完了。这是执念。军阵逐渐溃散,蛮卒趴在地上,死死闭着眼不敢再看。试问阿鼻地狱,可敢来此人间?帝国佛家传教士宣传地狱有多残暴,十八层地狱是最可怕的酷刑,真想让传教士亲临战场。苍天!太血腥了,太惊悚了!一具丧尸冲进五万大阵,你打不到他,就算打到了,他扯掉筋骨皮继续往前走,脚步越来越快。天穹早就覆盖一层厚厚的血色,地面更是惨不忍睹,一切有生命的物质都在剑气中腐朽。战场四散,只留下修炼者还在布阵,圣人在外围徘回,各个神魂颤栗,这一战活下来了,也将是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。疯子是人。他会一直流血,也会掉一块块肉,可就是不会闭眼。顾长安疼痛地脑袋几欲炸裂,他疲惫地坐在一辆战车的把手上,仍然觉得晕眩,好像在磨道里旋转,耳畔响着隆隆的血肉磨碎声。“继续。”他抬头看了一眼。在战场呜咽声里,突兀响起清脆啼鸣,一头苍鹰口衔破烂纛旗,俯冲而下。“是它么?”一个将军趴在瞭望塔上,声嘶力竭地呐喊,身后是第二营口逃跑的虬髯校尉。校尉面色苍白,他凌晨就发现了这面旗帜,还特意用清水洗得干干净净。苍鹰将纛旗丢在战车里,飞快逃离魔头。顾长安猩红双眼闪耀着一抹极纯真的光芒,就像个孩子般抚摸旗面,轻声呢喃:“是我没保护好你。”这一幕,战场蛮军毛骨悚然。多么可笑,就一面旗帜,酿成三万多具同僚尸体。疯子抚摸旗面的动作,甚至让他们生出一种错觉。我死后民族有难,只要在我坟前放一面中原旗帜,必将带百万阴兵拱土而出。“该死的汉奴!”深渊圣人恨欲发狂,又觉天旋地转。好歹毒的计谋!利用一个疯子,尔等中原无愧是阴谋大家,良心不痛吗?明知道孤城的一切都是疯子执念,偏要欺骗疯子,天理难容啊!“听我说,你可以休息了吧。”他调整情绪,声化气浪飘向很远。伤痕累累的修行者们长松一口气,尽管疯子浑身只剩骨头吊着,眼看撑不下去,可他们灵魂也熬不住了。快回家,回吧。“不许跟我大声说话。”顾长安一动不动,怔怔盯着纛旗。“圣人,何不前去毁了龟兹城?”一个成道者见状声若洪钟,试图威胁疯子。深渊圣人听后表情骤变,瞬间便见到血人站了起来,气机在半空激荡流淌。“你也疯了啊!”圣人歇斯底里咆孝,命令大军重振旗鼓。成道者意识到自己触碰逆鳞了,肠子都快悔青了,这下百年未有的大劫难还不能结束。……玉门关以东。随着鸣金收兵,两军开始慢慢后撤。荒原寸步之地都有尸体,血把黄沙都浸湿了,打扫战场像在血沼泽里跋涉一样艰难。战况僵持不下,阵亡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。中军帐营,会议桌弥漫着血腥味,一些将领身体负伤,连唐兵部尚书李德裕手掌都开了血淋淋的豁口。“将怀必死之心,士无贪生之念,此战斩杀六万蛮狗,实乃大捷!”监军负责人粗略汇报了一下战果。可帐内寂静无声。“中原呢?”李德裕抬头看他。“十四万壮烈牺牲。”监军低沉说。李德裕欲言又止,最终只是轻轻颔首。算大胜吗?母庸置疑!几十年以来,这是神州大地杀蛮最酣畅淋漓的一次。在蛮夷占据体魄优势的情况下,中原将卒凭借顽强的精神意志,近乎以原始肉搏的方式,生生撕咬蛮狗头颅。还不够啊!中原输不起。一旦双方都全军覆没了,蛮夷只是伤筋动骨,还能继续调兵遣将侵略中原,而中原死完百万雄师,则是摧毁根基。对于中原而言最完美的战局——便是赢了还得保留一半精锐,但无异于天方夜谭,现实很快击溃了幻想。“休整两天还是继续进攻?”书院夫子看向主座,中原修行者也损失惨重,东吴琴公以毁灭焦尾琴的代价,堪堪救下一个圣人。徐霆面无表情。如今打破僵局的希望都在蛮军大后方,他要静心等待。蓦然。“成功了!”一声急促的喊叫,几个侍卫捧着密信走进帅营,兴奋道:“顾长安一天杀穿西域两千里,蛮军大乱,内部谣言四起,据说军营滋生怯战念头。”话音刚落,折兰肃拍桉而起,怒声道:“蛮夷捂不住盖子了!”“千载难逢的良机!”他最了解蛮夷,秩序源于力量。想想也知道,立国区区几十载,没有文明没有民族大义,要么一口气直接上坡,一旦停下,就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滑坡。“怯战?”众将匪夷所思,顾长安究竟做了什么,让悍不畏死的蛮狗都感到恐惧?冬冬冬——连绵不绝的鼓声在军营广场响起,徐霆深深皱眉,起身离开营帐。诸将也循声而去,主帅未下命令,谁在擂鼓?只见广场乌泱泱的将卒修行者,女帝身穿黄金铠甲,手持一柄寒铁铸就而成的利剑,而裴静姝捧着一张满是血污的帛书。“最新情报……”她竭力静心,可声音还是微微颤抖。“顾长安斩一圣,废一圣。”“杀三个半圣、六个成道者,十三个大宗师,以及……”停顿了很久,裴静姝紧紧捏着帛书,一股热血悠忽涌上喉咙,铿锵有力道:“以及屠四万三。”在夜里,可曾路过幽暗阴森的坟林?可曾体会过那种让人嵴骨发寒的死寂?就是此时此刻。广场一丝声音都没有,窒息得可怕!史官手中毫笔简直快被扳裂了,他甚至都不敢记载,后人会相信这页史书么,会不会质疑前人在自吹自捧?四万三千个蛮夷啊!就孤零零一个人。更别提圣人,成道者,大宗师,这些威压到令世人喘不过气来的存在。但这封密信是牺牲三个间谍以及十五个斥候,险些没送过来。偌大的广场,依旧寂静无声。一己之力能铸就一场亘古未闻的大功业?一人斩首四万三千蛮夷,诛杀蛮圣,屠戮成道者如屠猪狗。旷古至今,武庙战将,何曾有过如此煌煌战绩?天道巨变以来,个人极致力量究竟有没有极限?这份战绩可惊日月苍天,可盖寰宇大地!无数将卒从震撼中艰难回过神,虚脱般缓缓睁眼,随即变得异常激动,不由自主热泪盈眶。“壮哉!”“顾长安壮我华夏大地!”他们很清楚这个奇迹是多么至关重要,甚至能改变历史局面,从此进入攻守异势的新时代。“怎么骗长安的?”瘦削的书生双目猩红,推开汹涌的人潮,挤进广场死死盯着女帝。李挽沉默,五指紧握剑柄。“说啊!”刘尚眼神央求的注视徐霆。徐霆紧绷着脸,沉声道:“偷旗。”犹如晴天霹雳,刘尚身子一颤,头晕目眩地蹲在地上,惨笑道:“长安找不到那面旗,他会一直找下去。”“舍身成仁,唯有一死才能凸显伟大,你们做事本不该这样的。”诸将如遭雷击,虎目含泪。顾长安不是神,他是血肉之躯,无论是李怜笔录还是蛮国流言,都左证了一个残酷的事实。每次杀敌,顾长安都在摧残自己的肉身,承受叠加的痛苦,他也只是痊愈得快而已。那面纛旗飘扬六十四载,它是黑暗孤城的灯火,也是顾长安绝望沉沦中最深的执念。蛮夷没有拔过旗。拔旗的恰恰是中原民族。“是非功过,且由后人评说,做这个决定无愧神州大地,无愧苍生黎民。”徐霆紧抿着嘴唇,声音低沉而嘶哑,像逼仄井底压抑的呐喊。他没有说无愧顾长安。他很愧疚。可再来一百遍,还是同样的选择。一个民族有能力之辈,必须站在那里一步不退,庇佑身后万万张平凡而普通的笑脸。诸将心潮起伏,眼神坚定地凝望远方。乾坤已扭转,战局已颠覆,此刻前进再前进,不能让顾长安的努力付之东流。女帝眸光逐渐涣散,她艰难扯了扯嘴角,想让声音更具威严,但仍是竭力沙哑道:“过关。”她冷着脸,声色俱厉道:“过关!”霎那间,天地像是沸腾般,无数将卒高举武器指向玉门关方向,雷霆震吼道:“过关!”不需要战前动员,顾长安这个名字就是最高昂的战意,反攻的机会已经到来。徐霆深深闭眼,胸膛像是一团火焰在燃烧,他紧攥拳头立下军令:“收复西域,驱逐蛮夷,泱泱华夏,共赴国难!”诸将一时肃然,异口同声一句:“泱泱华夏,共赴国难!”仅仅一个时辰,隆隆战鼓如沉雷般在荒原轰鸣开来,须臾之间,车城圆阵碾过黄沙,大片各式旗帜如潮水般涌出。……黄金台上,气氛宛若阴森的墓窖。审判官们后背发麻,明明阳光高照,可总觉得空气冰冷阴寒。“捂盖子,捂盖子,快捂盖子……”蛮帝悍然举起王座,一下又一下砸在地上,发泄着心头暴怒。随军群臣面如死灰。大后方死了快五万士卒,怎么封锁消息?五万啊!“那孽畜死了吗?”蛮帝喉头翻滚了一下,将惊惧强压在心头,可眼神的阴霾越来越重。“半死不活。”卡尔哑声说。“你告诉朕,何谓半死不活?死就是死,活就是活!”蛮帝如一头失控的野兽,眼神都像下一瞬要吃人。卡尔不寒而栗,直接挑明了说:“疯子大半骨头都碾碎了还能站着,鬼知道他是生是死?一直在说要回家,可就是他妈的不回去!”自诩古典贵族的金发老人,此刻也大爆粗口。“深渊圣人倾巢而出,杀了这个畜生!”蛮帝声嘶力竭。“中原大军就不管了?任由帝国儿郎被屠杀吗?”女审判官贝丝当即反驳。“你们总是这样!”蛮帝突然呆呆站着,一双重童竟流下悲恸的泪水,颤声道:“该死的犹豫,该死的权衡利弊!”“从折兰老狗开始,一步步让疯子做大做强,现在一巴掌狠狠甩在朕的脸上。”“若早听朕的话,集全力先灭疯子,哪有现在的凄惨处境?”众人无言。事后分析有什么用,前方是神州大地百万雄师,宰完就能入侵北凉西蜀,后方只是孤零零一个疯子。哪个正常人会选后面?就算是神仙预料到结果,帝国也不可能答应。说一千道一万,还是低估了疯子的战斗力,所谓执念程度。杀五万头猪,不,一天拔五万根草都得累死,何况是杀五万个精锐悍卒,那疯子就真做到了。“朕百死莫赎,朕要遗臭万年啦!”蛮帝癫狂大笑,事态一旦朝反方向发展,他就是唯一的替罪羊,拓拔王族之耻,帝国的败类。就在此时。“启禀冕下,汉奴全军压上。”一个传令将疾马奔来。诸臣无动于衷,或者说早在预料之中。除非中原全蠢了,否则岂会错过绝佳机会。此战凶多吉少。立国以来,唯一一次丢失疆土因为顾长安,这回怕是玉门关隘都要易主了。“战!”“给朕杀,卡尔,依照既定部署,死守玉门关!”蛮帝突然亢奋,在阙台来回走动,不停下一道道命令。看着精神错乱的天神冕下,群臣内心哀叹,帝国精锐最大的破绽就是士气军心,现在一大片怯战的声音,彼竭我盈,怎么阻挡红眼的汉奴?“遵命。”卡尔火急火燎离开,百面战鼓同时隆隆响彻。无论怎样,还得打。随着时间流逝,遥隔几百里,都能听见玉门关震天裂地的杀伐声,战场血雾甚至都涌向黄金台。“冕下,在战争博弈中,一路奏凯也不见得是件好事。有时候主动输掉一两手,会起到麻痹汉奴的作用。”“尤其是在咱们突陷劣势,战术性后退就是明智和必要之举。”卡尔长篇大论,疲惫的声音在安静的阙台回荡不休。毫无悬念,一方恐慌,一方战意凌霄,鏖战三个时辰就开始呈一边倒了。“朕……朕该弃吗?”蛮帝低声呢喃。世间最屈辱的抉择摆在眼前。要么撤兵后退,留缓冲地带。要么坚守玉门关,靠着儿郎性命耗光汉奴的意志。第一个选择,他拓拔离必定钉死在历史耻辱柱上。大蛮帝国,那可是天道卷顾的神国啊,坐拥天底下一切资源一切优势,一条狗生在圣城,跑出帝国都有能力驯服群狼。立国几十年,从六百里地域的边陲部落,到现在的两千万里疆土,这是何等的荣耀和辉煌?但在他手上,竟要丢掉玉门关?继续坚守,白白消耗儿郎性命,且会将战役拖向绝谷。“冕下,请撤兵后退一千里。”群臣齐声开口。如卡尔审判者所言,在博弈中输一手,后续让圣城继续调兵,帝国不愁没有兵源,重振旗鼓一举屠戮东土汉奴。但“失败”两个字注定要烙印帝国史,跟随冕下的一生。蛮帝手掌悬在半空,他真想说朕一步不退,可理智告诉他,不得不退。漫长的等待,阙台传来屈辱至极的声音:“鸣金收兵。”………………暮色苍茫,一轮弯月高挂血腥天穹,在玉门关隘的石碑上,一杆中原旗帜随风飘扬。放目望去,到处是纠缠裹绕的尸体,堆叠成一座小山,但也到处遍插猎猎飞舞的旗帜。西域玉门关,今日易主!斩蛮二十一万,前所未有的战绩,也以无上战功祭奠华夏历史途径玉门关的英勇战将。丢失八十年,它回家了!被蛮夷欺压几十年,汉家儿郎勤劳耐苦,却屡次遭到蛮狗毁灭家园,如今终于掌握了一次主动权。“李屏呢?”书院夫子等圣人到处寻找道袍少女,终于在一座戈壁滩看到萧瑟凄凉的身影。夫子一颗心坠入谷底,他想问卦,可悲伤的眼神直接让他��脑一片空白。“顾长安死了。”李屏轻声啜泣,窥天符始终残留的痕迹消亡。其实早在晌午,她就察觉出噩耗,避免影响中原士气,只能一个人强忍着痛苦。“顾长安,是真的倒在胜利前夕……”李屏含泪说完这句话。与此同时,一个辫子头染金发的夷人走进关隘广场。“商锦,你?”迎接的竟是赵帝商扩。他亲弟弟啊,在蛮夷隐藏二十年,如今位居四品,算是中原最重要的棋子之一,却冒着风险来到这里。商锦蠕动嘴唇,他分明想要说话,然而从他的喉咙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,只发出咝咝的声音。“什么?”赵帝问。商锦嗓子眼用一下劲,这才沙哑地说出口:“顾长安死了。”赵帝头晕目眩,险些摔落在地,他一脸惊惧:“不可能!”广场像是被寒意埋葬,闻讯赶来的七国权贵肝胆欲裂,女帝直接被宫婢搀扶着才没昏倒。商锦沉重压抑地说道:“他死了,蛮军全知道,被圣人拖行七百里,带回头颅。”说完颤颤巍巍从衣襟里捧出一块血肉,哽咽道:“我只捡到这一块,其余被蛮狗给撕咬活吞了。”血淋淋的肉,就那样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。“撒谎!”一声凄厉咆孝,刘尚奔逃过来一把扯住商锦,狰狞骂道:“你眼睛瞎了!”“他死了。”商锦双眼湿润,将血肉小心翼翼递给刘尚。“瞎子,瞎子,瞎子……”刘尚一遍遍重复,死死咬住牙关,不敢去接这块肉。“李屏说,他已牺牲。”书院夫子伫立在石碑下,哀痛地说了一句话。广场骤然爆出了一声大哭,哭的撕肝痛肺,哭的悲凉压秋风不敢飘,哭的数万人不忍卒听。顾长安已经是中原的精神符号,是黑暗境地敢奋起反抗的指明灯,原来灯火不会一直都亮,原来一个巨人也会倒下。徐霆从来不哭于人前,纵有眼眶湿润时,也被他强悍地压了下去,可此刻再也遏制不住情绪。赢了。顾长安死了。“他被砍伤几万次,被深渊圣人拖行时还抱着纛旗,他始终说着没有保护好家……”商锦再也说不下去,将肉交给刘尚,便领着斥候消失在夜色中。不该欺骗他啊!明知道那面旗就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,中原取得一场旷世大捷,代价就是英雄承受无尽折磨而死。“七两肉,长安只留了七两肉。”“他在天有灵,应该会开心啊,因为他让中原少死了几十万将卒,挽救了几十万个百姓家庭,让百万父母妻儿余生不用活在痛苦中。”“可是……可是长安又得到什么。”刘尚捧着七两肉,浑身死气沉沉,却不见哭声,是笑着说这些话。小时候爷爷奶奶也是这样送走安西英魂,他送走了孤城最后一个守卒。依稀记得七八岁时,白袍经常来茅草屋,大声问道:“掉书袋子,我战场勇否?”彼时自己读了几本书有些傲气,一直没回答这个问题,后来渐渐遗忘,也没什么机会再说。《日月风华》“长安,你勇冠三军。”刘尚轻轻笑了笑。“给朕。”不知何时,女帝拿来一面大唐旗帜,接过七两肉,良久良久,仍是不肯将肉包裹在旗面。她双眼通红,锥心饮泣道:“是我害了你。”“中原会拿回西域,我在孤城谢罪。”说着狠心将七两肉裹进旗面,踉踉跄跄地走远。……三个时辰前。荒原两千里,黄沙笼罩天地,一个血色身影扛着纛旗蹦蹦跳跳,不时哼着轻快的歌谣。遥远处跟着两个老怪物,其中紫发老人先行止步,满脸悚然。“太诡异了。”同行圣人一样惊骇。姑墨滩一战,他们拖拽疯子七百里,骨头血肉都磨掉了,只剩一支人干,阵阵风都能吹走。可厌世一剑又改变局势,疯子身体肉眼可见痊愈,五脏六腑重新生长,手臂肩膀也慢慢恢复原样,只是一直在滴血。直到现在,疯子差不多恢复巅峰状态。见此情形,说句实话,真不敢截杀,谁生谁死不一定。圣人,疯子斩了两个,废了一个。“唯有城堡顶层的前辈,才敢言必杀。”紫发老怪物忧心忡忡,可顶层前辈只追求开天门,从不过问世事。“怎么办?”同行圣人困惑。命悬一线的时候没有杀死,眼睁睁看着疯子恢复原初,你敢上?“伪造。”紫发老怪物沉声说道。他有手段蒙骗中原星象师,伪造出疯子已死的假象。倒不是捂盖子,而是为了重整信心。西域会战九一开的局势,现在已经五五,甚至四六,而且还有不战而溃的趋势。避免帝国儿郎恐惧,有必要将疯子头颅悬挂辕门,提振士气,找中原汉奴一雪前耻。至于假疯子,深渊出兵之前就伪造了两个,在玉门关被书院夫子斩了一个,自己再杀一个。……黄金台。蛮帝仰头望天,浑身犹如枯树枝味,散发腐朽萎靡的气息。卡尔唉声叹气,他看着冕下眼睛里的光如何从充满激情到一点点熄灭的。此战不是帝国无能,也绝非中原强势,一切都因为——一个找家的疯子。“恶毒,无耻,东土老祖宗有眼,一定痛骂这群败类……”蛮帝自言自语,为中原欺骗疯子的手段而愤怒,又为西域沦陷一千多里感到悲痛。朕在圣城宣城御敌于国门之外,此刻沦为笑柄吧?就在此时。砰!一个头颅砸在阙台,生生嵌进青石板里,露出憎恨恐惧的双眼。蛮帝瞬间热血沸腾,又陡然瘫软在椅子上。容貌伪装得一模一样,可眼神骗不了人。疯子永远不会恐惧。“冕下,老夫手刃孽畜!”紫发老怪物负手而立,态度坚决。卡尔目瞪口呆,旋即表情兴奋至极,发疯似跑向头颅。“挖掉一双眼珠子,朕要泄愤!”既然都在骗,他也装出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,肆意挥舞双臂。这种欺骗毫无意义,但能振奋士气,不至于兵败如山倒。卡尔领命,手持匕首残忍割出眼珠子,故作癫狂激动的模样。他也无奈啊。不说眼神暴露,就单单头发就很拙劣,疯子的白发是世间最极致的白,比雪还白,这个假疯子的头发明显是染上去。堂堂天道卷顾的帝国,竟然开始自己骗自己,何其憋屈!!“传令圣城,再调三十万精锐,若是再败,冕下就要上绞刑架了。”紫发老怪物吐出无情话语,旋即阔步离开,直接赶回深渊求援。西域不能丢,一旦西域沦陷于中原,那帝国将彻底天翻地覆,内部矛盾爆炸!……PS:这么多字数,绝对有资格求一波月票了,求月票……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:https://wap.ibiquges.com,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,无广告清新阅读!